(华国锋与陈永贵在大寨)
马烽讲述了他向陈永贵遗体告别的情形:
“一九八六年三月间,我到北京参加全国人代会,听说陈永贵病了,住在北京医院里。我正打算去探视他,忽然收到一份讣告:陈永贵已经病逝,死于癌症。定于某月某日下午在八宝山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。我又是吃惊,又是遗憾,我觉得无论如何也应该去和他告别,为他送行。那天下午我请了假,匆匆赶到了八宝山殡仪馆。小车开到追悼会大厅门口,只见门外冷冷清清空无一人。我以为是把时间看错了,再看讣告,时间地点都没错。后来司机同志说后院还有几个小厅,也可能在那里。当我把车开那里时,我发现大寨的贾承让等一些干部都坐在台阶上抽烟。不久开来两辆大客车,走下来一些胸前带白花的男男女女,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东郊农场的职工。来向他们的顾问告别。”
马烽说:“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农村全面实行‘包产到户’政策。我对此有些不同看法。当然不是完全不赞成,是对其中某些具体做法有意见。当时中央下过一个‘72’号文件,除了肯定‘包产到户’的优越性外,也肯定了合作化时期的某些成绩;今后怎么办?因地置宜,分类指导。我认为这个基本精神是完全正确的。但后来将‘包产到户’说得神乎其神,我就觉得有点问题了。我们得反思一下我们的老毛病、老教训:从前说集体化好,说合作化好,说人民公社好,那就一切都好,一阵风,一刀切,把山庄窝铺也搬下来了,小村合大村,小县合大县。这造成多大的损失和伤害!现在又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,这不合适。当时,我的老朋友吴象在《人民日报》发表重要文章,说‘包产到户’是‘金光大道’。我对他说,这个观点不怎么科学。我认为中国的农村很复杂,不会有一种灵丹妙药就手到病除。旧社会的人也不认为彻底分开就好。阔地主经不起三股分,就是说老地主一倒下,儿子们一分家,原来的生产单位也就散了,完了。过去集体化是有问题,但是,它也积累了许多公共财富,积累了不少金融管理方面的经验教训,在教育和培养农民方面,也一定程度地克服了许多根深蒂固的小农思想,树立了一定的集体主义意识。这些都应该说是积极因素。但现在要毫无区分地一起推倒,把成套的机械化设备、改良过的土壤、修整好的水利设施,都要分光吃净,废掉重来,不又是一阵风,一刀切吗?我们怎么老也从这个怪圈里走不出来呢?”
马烽还说:“那天,我们三个(马烽与孙谦看望陈永贵)只顾喝酒闲聊,陈永贵老伴端上来的面条已经放凉了,谁也没有动一筷子。我们三个人边喝边说,差点把两瓶酒喝光。我的酒量没有他俩大,我早已有点晕天晕地了。我记得说到酒量,陈永贵说,1975年12月26日那天晚上,邓小平主持政治局开完会,江青提议大家一起吃顿饭为毛主席过生日。服务员端上茅台酒来,四人帮一方的人就起哄着要灌陈永贵,想出他洋相,看他好看。陈永贵说:你们也别灌,毛主席他老人家过生日,我心里高兴,我替每个人喝一杯酒。服务员便端上满满一托盘的亮晶晶的高脚杯来,陈永贵一口一杯,一口气全干了。陈永贵说,他这一辈子喝得最痛快的一次是四人帮垮台的时候。那天夜里,他听到这一喜讯后,兴奋极了,找了瓶酒,嘴对瓶口,一直喝到第二天太阳出山。陈永贵说,我是和胡耀邦争吵过,可我和张春桥也拍桌子干过。怎么我就成了和四人帮一伙?……”
(1941年,华国锋打游击时在山西省交城县关头村)
1979年3月19日,《山西日报》首次公开向“农业学大寨”发出质疑的那一天,陈永贵正在故乡主持中共昔阳第七次代表大会的开幕式。这时,陈永贵还身兼昔阳县委书记、晋中地委书记、山西省委副书记、国务院副总理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等一串职务。
上午8点半,陈永贵拿着讲稿走上讲台,面对一千多名代表发表讲话。陈永贵平时根本不用讲稿,自从六十年代初,陈永贵登上人民大会堂的讲坛以来,他就用一个农民独特的生动风趣幽默的语言,感染征服了一个时代的人们。可眼下,一切变化来得太剧烈太迷茫太让人眼花缭乱了。陈永贵大概有些失语有些无所适从,只好让人准备了讲稿照本宣科:“各位代表,各位来宾!中国共产党昔阳县第七次代表大会胜利开幕了!”陈永贵瞥了一眼手中的稿子,下边该念的话用大字清清楚楚地写着:“我们这次代表大会,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鼓舞下,在全党工作着重点实行战略大转移的大好形势下召开的……”。
陈永贵放下了稿子,抬眼望着全场黑压压的人群和一双双注视的目光,突如其来地脱开讲稿说道:“首先,我提议,为悼念已经逝世的伟大导师和领袖毛泽东同志,敬爱的周恩来同志,朱德同志,以及其他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,全体起立,静默致哀。”此时毛泽东已经去世两年半,周恩来去世已经超过三年。
代表们从陈永贵的异常举动中感受到了什么!
陈永贵仍然不拿稿子,声调沉痛地继续说道:“再提议,为悼念我县建党以来,在新民主主义革命,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献出生命的共产党员,为悼念我县从第六次党代会以来,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献出生命的共产党员,静默致哀。”
话筒中传来唏嘘之声。代表们默哀完毕抬头一看,陈永贵的脸上已然老泪纵横。
后来人们回忆说,开幕式的会场上笼罩着追悼会一般的气氛,好象是在为学大寨运动送葬。
那个曾经辉煌的陈永贵,也许从那一刻已然死去了。
(1995年8月3日,华国锋在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美术作品展上为观众签名)
马烽在告别陈永贵时,巧遇华国锋:“这时,一辆高级轿车在告别室外停下,车上下来一位穿着风衣,戴着变色眼镜的人。周围的老百姓立刻认出来了:是华国锋!于是人们涌过来,不知不觉地在华国锋前边站成了一道走廊,有的人还鼓起掌来。华国锋一来,大厅的门打开了,我们鱼贯而入。华国锋一言不发地走进告别室,在陈永贵的遗体前三鞠躬,又一言不发地呆呆望着陈永贵的遗体,流下泪来。围观的人静静的,有的人抽泣起来。中央办公厅来的一位干部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。华国锋仍不说话,流着泪慢慢地绕着陈永贵走了一圈,又一言不发地与陈永贵的亲属一一握手,然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出告别室,上车走了。”
马烽说:“陈永贵安安静静地躺在大厅中央的花丛中,削瘦的面部虽然化了妆,但掩盖不住满脸横七竖八的皱纹,这些皱纹刻划出了他一生的经历。当我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追悼会大厅的时候,我突然想到应该带一瓶汾酒来,洒在他的遗体前。我和他是二十年前在一起喝酒相识的,也应当以酒告别。可惜我事先没想到,深感遗憾。”
(1976年正规配资平台推荐,华国锋慰问唐山地震灾区人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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